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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咏雪诗当垆一笑(2)


  瑶枝正色道:“妾之所以午夜会君者,诚为百年之事也。今既蒙金诺,荐枕有日,虽鄙陋之躯,不足珍爱,然私谐萱帏以图苟合,则妾亦淫荡之人耳,君何取焉?”

  钱生道:“卿言是也,我虽热中,姑忍制以待合卺耳。”

  直至鸡鸣而息,终不及于乱。黎明雪霁,钱生赋诗为别。诗曰:

  邂逅相逢即誓盟,何须跨鹤入瑶京。
  黄河莫道深无底,未及卿卿一片情。

  瑶枝亦次韵以答生。诗曰:

  休忘雪夜订姻盟,作速观光上玉京。
  今后马嘶门外路,凝妆终日盼多情。

  吟讫,遂恋恋各道珍重而别。钱生进府,钱公愠容诘问,乃谬以寻谒申屠丈求珠为辞。鸣皋惊道:“那申屠丈乃江湖仙侠,我虽闻其名,而未见其人,子何从而识面?又何因而求珠耶?”

  钱生备告以姻亲一事。鸣皋道:“昔日裴航,得玉杵臼以聘云英,至今述异者以为美谈。今吾侄亦欲寻明月珠,以求范氏,倘婚姻果遂,异日风流场中,又添一段佳话矣。但申屠丈既已许汝,只须静以俟之,又何必栖栖然,而空骛于外哉!”

  钱生退至侧边书室,思念瑶枝,作小词以述其事云。诗曰:

  有女艳当垆,疑是来姑射。十五正芳年,一幅春风画。
  不必奏求凰,便许终身嫁。此后问相思,又在青帘下。
  ——右调《生查子》

  钱生又见斋前梅花盛开,以怀友梅,作诗一绝。诗曰:

  曾记芳名是友梅,梅花独向郡斋开。
  朝云暮雨知何处,不入罗浮梦里来。

  过了数日,鸣皋坐堂将退,忽见皂快禀称,有一申屠丈要见老爷。鸣皋慌忙请入后堂,掩门相见。又唤钱生出,会毕,申屠丈便向袖中取出明珠付生道:“俺自郎君见托,直逾岭海,寻见贾舶,以三十万缗购得此珠,虽淹滞十旬,幸不辱使命。在郎姻事可谐,而某报郎之心亦尽矣。”

  原来珠逾径寸,光明圆洁,若黑夜放在室中,则一室皆明。昔惠王所云“照秉”,季伦每以代烛,皆是物也。

  钱生捧珠踊跃,再拜而谢道:“萍水相逢,过叨恩渥,既起之于垂殒,又锡之以奇珍,铭骨镂心,感何可既。”

  申屠丈又嘱生道:“室家之事,因当勉图,此外或遇闲花野草,亦须屏却淫邪,以存阴骘,庶几功名可成,而遐龄可保。郎宜珍重,俺从此别矣。”

  鸣皋与生牵袂恳留,申屠丈执意要行。钱生欷嘘道:“此别之后,不知何时再会?”

  申屠丈道:“后会无期,难以轻约。或于便鸿,当稍附一信耳。”

  言论,飘然策蹇而去。钱生即于次日黎明,辞别叔父,带了紫箫,回诣金陵。鸣皋亦遣人护送,并修书一封,问候范公,为生申说亲事。

  钱生一到白下,即入城先访许翔卿。许家回说旧冬已到北京去了。钱生便由大街趋往范宅,但见门外悄无一人,门上封皮紧锁。钱生茫然不解其故,遍处寻问,方遇一老苍头,苍头泣道:“家老爷不知为着何事,忽被圣上拿门,去年十月间,已为锦衣卫校尉拘往长安去了。”

  钱生又问:“夫人、小姐今在何处?”

  苍头道:“当老爷临去那一晚,夫人、小姐即随着小相公出城,今亦不知去向。”

  钱生听见,彷徨不宁,凄然欲泣,乃谓紫箫道:“我只道有了明珠,则姻期可以唾手。谁知又遭此变,如何是好?”

  紫箫道:“既范爷有了这件奇祸,即寻见了夫人小姐,恐亦无济于事。不如原到东昌,再为商议。”

  钱生曰:“汝言最是。”

  遂连夜出城,向客店中安歇一宵。次日,五鼓起身就路,不则一日,又到了东昌。

  鸣皋见生,惊问道:“吾侄去而复回,莫非亲事不谐么?”

  钱生说出范公被逮之事,鸣皋大骇道:“闇老已谢归林下,那当事者犹放他不过,必欲罗织以罪,真可为寒心矣。故仕宦之险,昔人喻以泛海,信不虚也。但吾侄姻事,将欲如何?”

  钱生道:“姻事且不须提起,窃料范年伯此去,轻则贬窜遐陬,重则竟有灭身之祸。愚侄放心不下,欲到京师,探听消息,不知叔父以为可否?”

  鸣皋道:“今日正是小人世界,子去探问,恐或被人侦知,不惟无益于公,抑且惹祸于己。况今科试在迩,我正欲为汝斡旋前程,以向秋闱鏖战。若到北都,岂不误了科场大事?依叔愚见,还是不去罢。”

  钱生道:“不然,平居无事,则依附门墙。一朝有患,即掉首不顾,此乃小人浇薄之态耳,侄岂肯效之?况范年伯青眼盼睐,既已骨肉我矣,今日到京一望,亦情理所不能已者。且不肖此去,自当小心在意,决不惹祸,以贻叔父之忧。”

  鸣皋踌蹰半晌道:“汝既要去,我即着人,为汝纳了北监,以便在彼应试。须念三年辛苦,闲在寓中,再把经文用心细绎。倘遇朱衣暗点,岂惟尔叔之喜,庶不孤尔母倚阊之望耳。”

  于是择吉日起程,鸣皋置酒饯别,临岐再三嘱咐:“前途谨慎。”

  又作诗为赠,有“不独秋风聆鹗荐,马蹄并望探花归”之句。钱生俯首受教,挥泪而行,因期促意忙,不及向白翁一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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