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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金玉代倾为良友得逢圣主 琵琶别抱恨奸朋忽奔佳人(2)


  圣上见水生丰姿挺拔,词语朗朗,也不十分作意,仍温旨问道:“朕是召云剑,未尝召卿,今云剑不来,而卿来,何也?”

  水生道:“臣友云剑前蒙圣上复考之后,有事回家。今蒙特召,诚恐有违圣意,臣所以代剑面圣请罪。”

  圣上又道:“既如此,早上章卿《甘露诗》何以言出自女夫云剑之手?岂去已多日,而诗又是今制,说话相矛盾了,其中别有缘故么?”

  章太仆看见圣语温和,倒不着急,听得问到此处,手中着实捏了两把汗。只见水生不慌不忙答道:“诚如圣论,别有缘故。臣友云剑向与太仆有婚姻之约,奈云剑原未曾登堂就子婿之礼,太仆亦不曾与云剑叙翁婿之情,所以两不往来,云剑回时,太仆竟不知之。昨日臣到太仆家,因闻圣谕命作《甘露诗》应制,臣与云剑同学有日,向见云剑有此作,特写出来以授太仆。不料太仆以此呈览,今蒙圣意褒赏,宣旨召剑,臣恐剑不在此,无以自明;太仆不知此情,何以自白,臣所以不得不面圣奏明,代为两臣细陈其实也。万死之罪,惟圣明裁之。”

  天子听罢大悦,道:“朕不道其中有如此委曲,非卿固不能代陈,卿于君友之间曲尽其道矣。然卿于诗道亦善否?”

  水生道:“臣于诗,虽未善,然略知拈韵,但恐下里之吟,不足以辱圣听耳!”

  天子闻说能诗,心尤喜悦,即命近侍捧砚,取一幅侧理纸,一管龙凤笔,亦以前诗命他属和。水生来时,恐有此事,已问明韵脚,即便握管轻挥,须臾而就,上呈圣目,只见写道:

  天心怀圣代,祥逐露华来,
  膏液金盘受,恩流银漠开。
  珠团千岁树,玉结万年怀。
  远迩咸沾泽,群瞻周主台。

  天子览毕,大加奖叹,道:“卿才如此,不下云卿,何相见之晚耶!朕欲俟云卿来,各加一职,不必春闱与试,何如?”

  水生道:“蒙圣恩格外施仁,诚臣等不世之遭逢!然不与春闱之试,恐朝臣以臣等为要君,且以开功名侥幸之门,故愿受违旨之罪,不欲受要君之名,有忤圣心,臣该万死。”

  天子愈加敬服,道:“卿不以速进为荣,而反以苟合为耻,志诚可嘉。俟来春捷后,即当大用。”

  说罢,命内侍送归,不题。

  再表云生,自别水生之后,主仆一路晓行夜宿。到了姑苏,即寻到文总兵旧宅,只见不是前日的门望了,忙问近邻人家,那些人对他说道:“你还不知么?文总兵征蜀之后,有人说他降贼,故此恼了圣上,差了缇骑前来拿取家族。连我们不晓得影响,半夜里打开门时,屋里没有一人,他家里有一位小姐、何老夫妻两个、一个侍女,竟不知往那里去了,后来逐处挨查,竟无着落。如今事已冷了,那何老官夫妻两个在外摇一只小船,做些小经纪,时常回来。我们问他小姐去向,他再不肯说。如今这个宅子已官卖与人了。”

  云生听完说话,心中早已凄惶之极,几欲堕下泪来。只得忍住,问道:“如今何老官可回来么?”

  那人道:“去了好几日,只怕早晚要归了。”

  云生遂别了那人,一路对松风道:“少不得要等那何老官回来,讨个消息。不若仍到栖云庵去,重整书画店起来,一则使小姐或避在那里,倘若闻知,便好差人访问我了;二则即石相公或到这里,亦可以相会。”

  算计已定,即忙到栖云庵来寻那寺僧。寺僧便道:“相公前日忽然不知哪里去了,叫我们没做理会,后来又被晏公子晓得相公寓在敝庵,正要在我和尚身上还他一个相公,连忙陪情下礼,方才饶过。相公一向果在哪里?”

  云生道:“小生自与小晏相闹之后,遇着一个旧相知,一意要留小生到家。小生本欲通知师父们,缘其夜已有二、三更,师父们正在浓睡中,恐惊动起身,所以不及奉别,其实得罪了。今来此非为别事,意欲仍借宝庵,重整旧业,不知师父允否?”

  寺僧道:“如今使不得了。前日受了晏公子累,好不耐烦,恐他晓得,又要来缠扰。倘相公又自隐然去了,那里又有许多陪情下礼东西送他去?相公亦不得知,况且无人补偿,何苦讨这烦恼吃?更兼地方严禁不许容的面生可疑之人,所以小庵久不留人,就是这些行脚游僧,也不留他;就要留的,毕竟相知不过。吃不过他重谢,临行又买些素菜来送我,撇不得情面,小庵只得破费几分,买嘱地方,方才许留。”

  这一番说话分明要云生的东西,都是谎说,晏公子何曾诈他?地方何曾严禁?云生没奈何,要会何老官,只得叫松风秤一两银子送与寺僧,道:“些须赔偿晏公子送礼之物,后日尚容重谢。”

  那寺僧即转了面皮,道:“阿弥陀佛!我们出家人哪里要人东西?只是世界如此,所以不得不然。与梅相公原是旧相知,要住时,只得住住罢了。就有人说,贫僧送他几分,自然不说。单怕晏公子缠扰,如今事久,料也想忘了。”

  松风在旁插嘴道:“晏公子如今在京坐监。”

  寺僧假意拍掌道:“是呀!是呀!晏公子在京坐监,有这事的,小僧一时忘了。如此竟安心无事,一些没有忧虑。”

  即将银子假意送还云生。云生道:“些须微物,何必推逊?”

  寺僧道:“真个要小憎受么?如小僧不受,只道不肯留相公,没奈何,只得权领了!”

  遂把庵中收拾收拾,云生仍照旧开将起来。外面将一纸写了,粘在墙上道:

  旧日庵中梅再福复寓于此,要会者速到此处。

  下面又写一行:再福系云剑改姓名也。此是云生深意处,惟恐小姐但寻姓云,不寻姓梅的,所以特注这一笔。岂知那寺僧看见云剑名字,忙忙私下里拉着松风问道:“我前日看见北场乡试录第一名是云剑,可就是你家相公么?”

  松风道:“不是我家相公,难道又有一个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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