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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类7


  ◎隆裕后草书

  隆裕后为承恩公桂祥女。桂祥父子未尝学问。隆裕侍孝钦后久,喜学草书。宣统初元时,以草法书擘窠扁联。延春阁,即其自署之斋名也。

  ◎况桂珊工小楷

  临桂况桂珊,字月芬,夔笙太守周颐之仲姊也。能诗,且工小楷,防欧阳率更,秀劲娟洁。曾手书《尔雅直音》全部,授夔笙读。后嫁同邑刑部主事黄俊熙,年二十四卒。

  ◎李梅庵善书

  临川李梅庵方伯瑞清以善书名于光、宣间,尝自言曰:

  “瑞清幼习训诂,钻研六书,考览鼎彝,喜其瑰伟,遂习大篆,随笔诘屈,未能婉通。长学两汉碑碣,差解平直。年二十六,习今隶,博综六朝。既乏师承,但凭意拟,笔性沉膇,心与手午。每临一碑,步趋恐失,桎梏于规矩,缚绁于毡墨,指爪摧折,忘其疲劳。光绪甲辰,看云黄山,观澜沧海,忽有所悟,未能覃思锐精以竟所学,每自叹也。而学士大夫四方人士,昧其丑拙,竞相请乞。学慙逸少而有老妪竹扇之求,名异子云而有百济维舟之丐,工愧官奴而有少年纱祴之夺,巧孙智永而有户限裹铁之劳,缣绢充几,帛素衍箧。

  余性复疏懒,筋驽肉锾,官书填委,终日视事,堆案稽滞,动延岁月。偶然作书,每失先后,率尔落笔,时有巧拙。而人往往以先后为厚薄,以巧拙量爱憎,因艺术之细事,启邱山之疵衅,果何为耶?且书者舒也,安事迫促。而索书者急于索责,每春秋佳日,野老牧童,犹得眺望逍遥,移情赏心,而余独拘絷一室之中,并足鳍植,状如断菑,衿裒皆皁,唇齿濡墨,腕脱研穿,不得栖豪,犹不得偿。人生如白驹过隙耳,何自苦如此!与其兴怨,不如息身,岂若博稽乎六艺,寻究乎百氏乎。余友欧阳君重,慷慨丈夫也,尝云:‘为人莫学书,学书诚无益,拙无损于己,善徒为人役。’

  余尝叹服以为至言。自欧美互市,航轨东合,顷岁以来,商战益烈,运筹用策,不出市廛,灭国争城,无烦弓矢,是以大贾贵于王侯,卿相贱同厕役,尊富卑贫,五洲通例。若夫贫困不厌糟糠而高语仁义,诚足羞也。昔范蠡智士,治生于陶,子赣大贤,鬻财齐鲁,心窃慕之。语云:‘长褏善舞,多财善贾。’余拙于为宦,岁俸所入,仅足自活。斗智争时,诚非所能,卖书力作,傥亦末业,比之洒削马医,或毋慙焉,犹贤乎掘冢博戏云尔。宣统辛亥秋,瑞清既北鬻书京师,时皖、湘皆大饥,所得赀,尽散以拯饥者。

  其冬十一月,避乱沪上,改黄冠为道士矣,愿弃人间事,从赤松子游。家中人强留之,莫得去。瑞清三世皆为官,今闲居,贫至不能给朝暮。家中老弱,几五十人,莫肯学辟谷者,尽仰而食。故人或哀矜而存恤之,然亦何可长,又安可累友朋。欲为贾,苦无赀,欲为农,家无半亩地,力又不任也。不得已,仍鬻书作业。然不能追时好以取世资,又不欲贱贾以趋利。世有真爱瑞清书者,将不爱其金,请如其直以偿。”

  ◎曾季子书有晋人风

  衡阳曾季子,名熙,湘人所称子缉先生者也。美须髯,晚自号农髯。尝与李梅庵方伯同官京师,同学书。梅庵喜学鼎彝、《汉中》、《石门》诸刻,《刘平国》、《裴岑》、《张迁》、《礼器》、《郑道昭》、《爨龙颜》之属,自号北宗。

  季子则学石鼓文、《夏承》、《华山》、《史晨》、太傅、右军、大令,尤好《鹤铭》、《般若》,自号南宗以相敌。梅庵于时贤书无所可否,独好季子书,以为有晋人风。季子亦独喜梅庵书。每作书,各出相示,议论以为笑乐。

  ◎藏人写字先起草

  藏人之普通书法,于日用记簿,纯系唐古忒正文。写字先起草,用尺余木板,宽仅二三寸,裹以薄纸,右手执板,以骨针沾苏油作书,而后用贝叶置于膝,改用毛笔竹签,蘸墨汁横书之,瞬息可百字。

  梵字常用木笔蘸墨书之,故少笔锋。番人于两种字体,均能解识,或如欧文之大小草同声异形欤?墨壶为瓷质或玻璃质,番名纳门司里。笔曰西鲁克,纸曰申各拉。

  ◎世祖精绘事

  世祖喜绘臣工之像,尝幸关中,一日,有中书盛际斯趋而过,呼使前跪,熟视之,取笔画其像,面如钱大,须眉毕肖,以示诸臣,咸叹天笔之工。际斯拜伏乞赐,笑而不许,焚之。

  京师慈仁寺,藏有世祖御画渡水牛,乃于赫蹄纸用指上螺纹印成之,意态生动。又风竹一幅,上有“广运之宝”,王文简公士桢、宋牧仲尚书荦均及见之。

  康熙丁未上元夜,文简于礼部尚书王崇简邸中之青箱堂,见有世祖御笔山水小幅,写林峦向背、水石明晦之状,谓为真能得宋、元人三昧者。

  ◎弘仁山水师云林

  弘仁,字渐江,休宁人。俗姓江,名韬,字六奇,明诸生。世祖定鼎,明亡,遂为僧。工诗文,山水师倪云林。新安画家多清閟法,盖渐江导之先路也。没后,其友于其墓种梅数百本,因称之为梅花古衲。

  ◎武风子以火绘竹

  武风子者,武定州人,名恬,先世以军功官于卫。凡游艺杂技,过目即知之。滇中产细竹,坚实可为箸,武以火绘其上,作禽鱼、花鸟、山水、人物、城郭、楼阁,精夺鬼工。人奇之,每得其双筹,争以钱数百购之。

  于是武之戚友,因以为利,而武顾未尝自售也,颇自矜重,一箸成,辄把翫不释,或醉后痛哭,悉焚之,醒复悔,悔而复作。然不轻与人,好事者每瞷其谋醉时,置酒招之。造必尽欢,酒酣,以火与箸,杂陈于前而不言。武攘臂起,顷刻完数十箸,挥手不顾也。或于酒中以箸相属,则怒拂衣出,终身不与之见。或遇贫士及释道者流,告以困穷,辄忻然为之,虽累百不倦。于是滇之士夫或相馈遗,皆以武箸为重。王公大人游于滇者,不得武箸,即不光。

  武固落落儒生耳,未尝以风子名。顺治丁亥,流贼自蜀败奔,假号于滇,滇士民慑于威,波靡以从,武独匿深箐不出。贼于民间,见其箸而异之,遍召不得,因悬赏索之。或告曰:“曷出以图富贵?”武大笑曰:“我岂作奇技淫巧以悦贼者耶?”侦者闻于贼,系以来,至则白眼仰天,喑无一语。贼命作箸,列金帛于前,设醇醪于右以诱之,不应。陈刀锯以恐之,亦不应。贼怒,挥斩之,缚至市曹,而神色自如,终无一语。时贼酋有侍侧者,曰:“腐鼠何足膏斧钺,曷纵之,徐徐当自逞其技也。”释之。而武自此病矣。披发佯狂,垢形秽面,日歌哭行市中,夜逐犬豕与处,人遂呼之为武风子。

  官兵入滇,风子病少瘥,亦稍稍为人作箸以谋醉,人重之逾常时。安定守某者,受贵人属,召为之,不应,守怒,挞之于庭,血流体溃,终不应。自此风子之踪迹无定矣,或祠庙,或市肆,往必数日留,留必作数十箸以谋醉,然出入无时,于是其箸可得而不可得矣。

  有见其箸作凌烟阁功臣图者,箸粗仅及绳,而旌旗、铠仗、侍从、卫列无不毕具,至褒公、鄂公,英姿毛发,道子传神,莫或过之。其画细如丝,深绀色,入竹分余如镂。其作箸时,削炭如笔数十,置烈火中,酒满壶于旁。及炭末红若锥,左执箸,右执炭,簌簌有声,如蚕食叶,快若风雨,且饮且作,壶干即止,益之,复作。饮不用杯杓,以口就壶。不择酒,期醉。

  醉则伏火而卧,或哭或歌,或说《论语》经书,多奇解。及醒而问之,则作呓语以对。或方作时,酒未尽,忽不知其所往。逾数十日,或数月,复来,复卒成之。其状貌如中年,近六十余,拜揖跪起悉如常,惟与之语,则风子矣。所绘故事,多稗官杂剧。有规以不雅驯者,笑而不答,亦终不易。或曰:“非病风者也,狂人也。”或曰:“其有道者欤?不然,何富贵不淫,威武不屈耶?”

  ◎陈老莲善画

  陈老莲善画,及中年,辄纵酒狎妓以自放。客有求画者,罄折至恭,弗与,及酒边召妓,辄自索笔墨,虽小夫穉子,征索无弗应。

  ◎吴梅村画山水

  太仓吴梅村祭酒伟业,曾为莆田余澹心怀作山水立帧,极萧疏澹远之致,并题《菩萨蛮》词一阕,下署庚寅重九前五日。庚寅为顺治七年,不着年号,殆与渊明仅书甲子之意相仿。

  此帧初为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所藏,光绪初,张子虞观察预为舍人先德辛斋理问作家传,以此酬之,遂入子虞手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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